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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金拜年祭/除夕】所念皆星河

2:00

上一棒: @蒜头青蛙 

下一棒: @光 翼 展 开 

老规矩推歌: 《所念皆星河》-浮生  找了男孩子唱的很好听的版本w

原作向,时间线是第三季后,除瑞金无其他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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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莉——你就告诉我嘛!”


金压低了声音,以近乎悄悄话的音量发表意见,在返回营地的途中执着地扮演了一路女孩的小尾巴。似乎是太专注于得到对方的回答,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脚步声已经随着老骨头的移速渐渐一同加快,等到忍不住小跑起来时,营地的火光已经近在眼前。


眼见金快要抬手召唤出矢量滑板,凯莉终于变了脸色,摆摆手让老骨头降低了速度,最后堪堪停在了金的鼻尖跟前。


“你是不是傻!都说了现在要节省元力,”借着高度优势,她恨铁不成钢似的作势要戳金的额头,“就算刚刚的战斗很轻松也不能这么乱来,尤其你还……”


后半句掩着没说,不是因为明白金知道她打算说什么,而是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此举大概就是为了让她停下。


“嘘,”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悬在空中张开的右手也同时卸了力,他原本就没真的打算召唤滑板,因此渐渐现形的元力块随着动作即刻消散成点点金色的细碎,“还有轮班的人在睡觉呢。”


“你也知道啊,”凯莉一手虚虚掩起微张的唇故作惊讶,指了圈前方零零散散的几个帐篷,用一惯别有意味的语气笑盈盈道,“那我问问你,都已经什么时候了,难不成你还有心思数星星?”


“数星星?”金闻言却是一愣。


“什么?”魔女终于没控制住高高地挑起的眉毛,该死,她就不该试图用一般的思维来和金对话,“你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我想想啊……”金倒是没看出她有意卖关子,只是眨了眨眼睛,当下便皱起眉头,开始相当用力地在脑海里检阅起记忆。


刚经历过和黑暗生物战斗的男孩暂时没来得及整理仪容,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脸颊上还有一道浅浅的擦伤,但很快便“哦!”了一声,眼神也瞬间亮了起来,这一向是他认为自己想通了些什么的表现。


“我知道了!”金竖起食指晃了晃,接着高高地指向头顶那方现在正被层层黑云笼罩着的天空,“是不是说明今天能看见很多星星?”


“哎呀!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尽管凯莉对此一点也不意外,这会倒也真的下了手,不轻不重地追着连敲了好几下他的脑袋,“别告诉我你来凹凸星这么久了,连它的公转周期都不知道。”


“别别别凯莉,我真的反应过来了啊!”金抱起头微微蹲下身,却又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打量一眼她的脸色,发现了凯莉只是佯装生气后,便又神采奕奕地挺直了身板,口中小声嘟囔起“但登格鲁星也不过年嘛”。


凯莉原本有意装凶,此刻也不得不被金的动作逗乐了一下,嘴角略微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很快又被女孩压了下去,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凹凸大赛什么都能发生,凹凸星本身也不例外,由于特殊的天体系统和大气组成,每个公转周期结束之时,便有机会观测到比一年里的任何一天都要绚烂的夜空。


有人说那是神迹,也有人执意将这纳入待研究的科学未解之谜,更多的人只单纯把这当作一个美好的意象,毕竟在远离家乡的杀戮之地,也只有这一晚能平息些许心底的不安。


她左手食指无意识地转起自己的发丝,等到黑发在手指上缠了好几圈,才问出了口:“那么,为什么突然在意起今天?”


——或者说,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好奇?


这话问得直接,金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但凯莉自认对她好奇的事情一向有相当好的耐心,在老骨头身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大有不给个理由就不走的架势。


毕竟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如果要把初赛和他们现在的处境对比,那都算得上相当舒坦。黑暗军团降临,裁判长一时不知所终,幸存下来的参赛者没有一个不身负重伤。先不说有没有充足的体力战斗,大赛系统已然崩溃,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成了问题。一头要修复最基本的大赛系统,一头又要防备不知何时会重新袭来的敌人,这对任何人的精神都是一种难以忽视的消耗。几乎所有人都在压抑的潮水里浮浮沉沉,即使是在这片好不容易找到的可以暂时安顿下来的空地,还要时刻绷精神警惕随时增生的黑暗植物。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保持这样的活力,拉着人打听一个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节日?还是别的什么?她虽然懒得在意这些,但也知道金这次绝不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个看星星的好机会,”半晌,金才抬起头来,“大家应该都很好奇对吧?这可是谁都没经历过的事情啊。”


拙劣的理由。凯莉在心里评价——至少比起之前要牵强得多。这家伙看上去神经大条,实际上心思却缜密得很,能让他如此自乱阵脚的,大概也只有某些“特定”的事情。于是她决定暂时放过这个无伤大雅的漏洞,拍了拍老骨头,示意后者赶紧起步,两人这才重新向着营地的方向进发起来。


大概是心知凯莉察觉了什么,男孩终于安静下来,向偷偷和他维持着同样步速的老骨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便一声不吭地查看起终端。


已近傍晚,四下正昏暗着,但即便是白天,这块区域的可见度也不会比现在高到哪里去。金的指尖滑出一个小小的箭头,金色的矢量散发着淡淡的微光,给面前的路铺了层毛绒绒的光亮。


“你啊,真是……”对于这个耗费元力极小的把戏,凯莉选择了无视,用余光瞥了一眼金的神情,终于没绷住严肃的脸色,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她虽然有时猜不透金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但到底能明白,跟她这么打闹了好半天,倒不是真的为了确认今天是什么日子,而是出于那准到近乎可怕的直觉,推断出她、甚至是他们——需要一个稍稍松缓神经的机会。


只是方式拐弯抹角得和他那个面瘫发小简直如出一辙。

 


眼看格瑞的动作停了一瞬,很快又继续专注起眼前的工作,正帮忙扶着帐篷的安迷修保持着姿势,向对方刚瞥了一眼的方向望了过去。


“快回来了。”他用气声低低道,以期不会吵醒几米外帐篷里睡着的姐弟俩,“也是时候了。”


他说得极小声,却不巧森林里有被侵蚀的鸟兽同时发出凄厉的怪叫,被完完全全地盖过了声音,也不知道格瑞到底是听清了还是认出了口型,竟然奇异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对方无声点点头,拍了拍他那一侧的帐篷,表示这一角也已经安装完毕。于是安迷修围着这个新搭起的帐篷转了一圈,不得不在心里短暂地赞同了一下雷狮洗劫大赛方仓库的提议。


安迷修口中的“是时候”意指在不远处堆积着物资的小平地汇合,那既是他们临时的仓库,同时也是商讨要事的场所,和这片临时搭起的帐篷分处营地的两端,这样的安排最初是由安迷修提出的,目的是为了保证一部分参赛者可以不被打扰、能够最大程度的恢复身体。


但同时也意味着并不能做到百分百的安全。


两人都没选择直接走过去,而是分头绕了一个长长的弧形,几乎贴着营地的边巡视了一圈。塌陷得深浅不一的地面并不是最主要的威胁,更需要好好在意的是那些身上攀着层层叠叠疤痕的黑色巨树,它们并非完全静止,而是近乎于一种植物和怪物的结合体。安迷修能感知到,它们虽然并没有眼睛,但似乎也被这块土地上仅有的生气所吸引,时刻对这个地盘虎视眈眈着。


要不是有坐标证实,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里是曾经的自由丛林。


所幸安迷修并未发现什么异处,于是他向早些结束了巡视的格瑞打了一个手势,才走到小平地汇合。后者此刻站在不远处,虽然表情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变化,却一反常态地连个回应都没给,眼神更是几乎没有温度。


而他面前的那棵巨树,丑陋不堪的枝条似乎又向着营地中心爬了一段距离,根枝如同垂死的枯手般深深嵌入地面。


蛰伏着的枝条似乎感应到了两道目光的审视,颤了颤,几乎在烈斩刀影显现的同时,陡然向脚下袭来!


格瑞翻身跃过第一次狠戾的袭击,回身刹那间烈斩的刀光闪了一瞬,直切根茎,安迷修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已飞速奔至巨树另一段,左手唤出凝晶狠狠刺入另一条根枝的根瘤,借着树根暴起的力道后跳,原本站着的位置下一秒即被砸出一个深坑。巨树因剧烈的疼痛而不止地发出刺耳哀鸣,原本没入地面的其他根枝也不再伪装假象,纷纷掀土而出,带起一阵大地的震颤,看似毫无章法地在半空中挥舞起来。安迷修的右手本就带伤,流焱还没持稳便被一下抽打出手。格瑞横刀硬生生挡住一条小树枝的攻击,瞥了眼也不多纠缠,反手用烈斩将其深深钉入地面,握住刀柄借力起跳,一脚将被击飞的流焱顶着剑柄踢了回去,安迷修跟着上前一步跳着凝晶飞起接剑,斩断了空中的一根枝条。


他自高处给格瑞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即架起刀,凝聚元力后劈出数道刀光,趁巨树分神抽出相对坚硬的枝条格挡之际,安迷修纵身跳下,持剑直冲巨树枝干,却没意料到一根潜伏已久的树根突然破土而出直袭面门,只好用凝晶刺入一根半空中疯狂摇动的枝条,强行更改了路径,一脚踩着翻身退回格瑞附近。握刀的格瑞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再一次架起烈斩做好准备,安迷修的眉头越皱越深,跟着架好了姿势,在心里默数着格瑞蓄力的时间,元力重又流动向持剑的双手——


数道金光忽然横插进视线,在烈斩出刀的那刻灵巧地钻进巨树枝条之间,相当一部分先前挡住烈斩攻击的粗壮树枝被金色矢量牢牢捆住,而亮眼的刀光这一次却是没有犹豫地补向其余几处脆弱的根枝,将其生生斩断,仿佛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如此。


安迷修自不会放过这一刻的机会,伙伴已经把障碍扫除得一干二净,他需要做的仅仅是给予巨树最后的致命一击,骑士持剑冲向毫无遮拦的树干,下一秒双剑深深刺入巨树的根处,冰晶与烈岩的纹路交织着一路直上,怪树几欲崩裂,再一次发出折磨耳膜的尖叫。在轰然倒下的前一刻,缠绕着的矢量却突然卸了力,于是报复一般,垂死的怪物注意到了不远处刚收了元力,正面容痛苦地捂着脑袋的金发少年,当下用最有力的根枝狠劲抽了过去——


旋转着的星月刃径直挡住了这最后的搏命一击,和黯淡的根枝只对峙了几秒,失去生命的怪物已然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终于软绵绵地倒下了。凯莉面上那一副浅浅的不屑刚才褪去,又很快变了脸——安迷修都不用动脑,就知道她现在相当的生气。


女孩叉起腰,冲着刚刚被格瑞挡在身后的人吼了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凯莉发起脾气来当然不关心场合,更不会在意是谁在护着她要骂的人,何况现在连格瑞都后退一步把金让了出来,态度就更明显不过了。


“对不起,对不起!”金先是双手合十不住地道起歉来,而后又倔强地抬起头直视起格瑞没什么表情的脸,“可是,明明格瑞你和安迷修的元力也不够准备下一次攻击了——我没说错吧?你问问安哥呗……”


格瑞淡淡地望了眼安迷修,而金也跟着苦笑了一下。


正负着双剑走上前的安迷修脚下一顿,双手松了松,等着流焱和凝晶慢慢消散,有那么一霎那希望收回武器的时间能再漫长那么一点。他大约能猜到格瑞这一眼的意思,也惊讶于金竟能如此敏感。距离和银爵的决斗尚没过去几天,元力武器的自我修复还未完成,攻击方式受到了相当大的限制,加之大部分参赛者的身体离恢复完全还有远远一段距离,目前的体力元力完全承担不起过分消耗的打斗,因此这几天采取的几乎都是速战速决的打法。而刚才的战斗中少有地出现了纰漏,因此难免有些吃力,金的出手按理来说是全然合理的——在不考虑特殊情况的前提下。


“那也不该你来,难道我不会帮忙吗!”知道即使继续训斥也是无用功,凯莉说罢,按着自己的额头夸张地“唉”了一声,“你就这么着急?”


“金,恕在下直言,你的元力情况暂时还是未知数,这样未免有些冒险……”安迷修微微欠身,“但在下还是很感激你刚才的行动,单靠吸引火力,确实难以争取到足够的机会。”


“果然还是安迷修你最讲道理——所以别担心啦凯莉,你看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嘛!”而金似乎只听进了后半句,当即向安迷修送出一顿发自肺腑的赞赏。为了证明自己身体并无大碍,他甚至挽起袖子胡乱比划起来,像是准备原地来一套功夫。还没跳起来就被人先一步按住了肩膀,整个人霎时像猫受惊似的直直凝固,视线这才终于一点点移回了始终一言未发的格瑞脸上。


“那个,呃,格瑞,我……”他难得在自家发小面前卡了壳,背在身后的双手在对方的视线死角不停地蹂躏起衣边,“我只是在想,说不定——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错了!”


“没有如果。”格瑞虽然一直没打断,但显然对道歉更没兴趣,抛下这么一句便抬脚离开,没走多远脚步似乎又缓了下来,而站在安迷修面前的金一愣,也只顾得上对着他和凯莉摆摆手,便快步跟了上去。

 


安莉洁醒了。


起初她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原本很浅的睡意又被外面的战斗声驱得一干二净,于是干脆从地铺上坐起身,慢悠悠地探出帐篷,盯着巨大的天幕入了神。


层层堆积的黑云、半空中盘旋的怪鸟,连风也阴冷。整片天空被挤压着混成一团布满暗纹的浆糊,背后隐隐亮着不知来自何处的光亮。安莉洁眯着眼,张开五指遮在眼前,好像挡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挡住。如果手指缓缓收拢,只透过一个小孔凝集着望不到头的深渊,仰头更能看见拳心外漫无边际的黑暗;如果真的放开手,这团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混乱反而像被尽数收回了似的。


她不断重复着握拳复又松手的动作,在数到心中那个位置的时候,端坐在帐篷外,合眼祈祷起来。


如果是神迹……那么无论它怎样到来,都没什么好期待。在命运中最重要的一贯只有重要性本身,与何处、何时无关,自然也没法从神的心中窥探一二。


就像金心里的那个问题,只能回答“今天”,却又不一定非是“今天”。


“安莉洁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骑士的问话使她终于睁开了眼,前者正蹲在面前,手腕的绷带下那股令人不安的气息隐约也弱了几分。见她终于有所反应,才如释重负一般露出浅浅的笑容,“在下没有打扰到你吧?时间不早了,先吃点东西会比较好。”


“好。”安莉洁点头应下,视线顺着安迷修的绷带一路往上,直至漾着层清亮的发梢,再抬头望见一片苍穹,眸中几无波澜。


是铺展开的深蓝夜空,星尘飘落其中,就像清晨的露珠折射出光点、午间的灿烂阳光纵身跃入钻石中、夜晚的月亮偷偷把月光散进每一颗行星的家门,汇成一条星河。


数是数不清,看却能看得真真切切。


“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象啊,”饶是总在精神紧绷的安迷修,此刻也终于勉强放松了一点,连语气都掺上了几分慵懒,“大家的状态也都恢复得不错,看来凹凸星内部确实存在着某种能量流动。”


“是的,我感受到……征兆暂时平息了。”安莉洁没像对方那样一路时刻分神注意周遭的情况,反而是闭着双目将手交握在胸前,像能看见一般不紧不慢跟着安迷修的脚步。


“在下对此也有所察觉,巨树的活动频率骤降,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晴天……这对我们是件好事。”


安莉洁却只是睁开眼,抬头向他微笑起来:“今晚,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啊,哈哈……”安迷修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他是个聪明人,既知晓了安莉洁的能力,就再不拐弯抹角,干脆坦然承认自己连着好几天都没休息好的事实,“借你吉言,希望这将会是个和平的夜晚吧。”


“不过大家都已经被吵醒了呢。”安莉洁眉头微皱,真真切切地因他人被扰了清梦而遗憾起来,仿佛她不是被打扰的一员之一。


“不必担心,本来就该到晚饭的时间了,”安迷修宽慰道,“比起这些,我倒是更担心金的情况,”


“金。”


“嗯,他的元力……”安迷修点着头,正思索如何言简意赅地表达自己的疑虑,眼神对上安莉洁耐心倾听的表情,又立即意识过来圣女刚刚那句句并不是疑问的语气,忙咳了咳打断自己的失礼行为,“你说。”


“金,他好像很在意——”


“安迷修!安莉洁!”


两人同时转过头,话题的主角正一路飞奔而来,没几步便冲到了他们面前,将两块松软的面包塞进安莉洁的手里。


“多亏我跑得快,”他说着擦了把脸上并没有的汗水,“佩利已经盯着它们好久了!”


安迷修耸耸肩,一脸“这并不奇怪”的表情,金则冲着安迷修狡黠地眨了下右眼,表示他对此完全赞同,转头又在安莉洁身边绕起来:“对了安莉洁,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嗯!”安莉洁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歪着头说道,“我也知道啦。”


“诶诶?那——”金的音量骤然拔高,他们已走至大家围坐的小平地,除了卡米尔的讲话声一片静默,偶有人小声交谈几句,这一声就不免引来了几束好奇的目光。于是那双灵动的蓝眼睛骨溜溜打量了一圈,最后断了话头,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众目睽睽当然止不了金蹦跶,她想根本原因大概是格瑞在场。


但格瑞全程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正专注于说话的内容,一边拿树枝在地上画着些什么,甚至对金有意无意挨着他肩膀坐下的动作都无动于衷。


“喂喂,你坐过来一点。”有人低声喊她,安莉洁回头一看,是近些天慢慢熟悉起来的艾比埃米姐弟。


“真不知道你是天生的还是怎么样,”艾比将披着的毛毯掀开了小小的一角,示意她一起坐进来,“在我们那,像你这种又瘦又白的会被村长抓去关禁闭,一个月就负责吃和睡。”


“老姐,关心你就直接……”一旁的埃米话还没说完就被艾比的眼神制住了,于是从怀里摸出一袋似乎已经捂了许久的牛奶,“喏,不凉了。”


“你傻不傻啊衰仔,为什么不直接对着篝火烤?效率也太低了吧。”


“我又不冷。”埃米大约习以为常,将艾比的话自动翻译成“用体温捂会着凉的”,又拿了新的一袋放进怀里,偷偷吐了吐舌头,“而且,你到底懂不懂啊,这种材料的牛奶袋很容易被火星点着的……”


“切,”于是艾比转头和安莉洁咬耳朵,“真羡慕他们男生,大冬天的还这么暖和。”


 

“啊!!”


突然爆发出的惊呼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再度吸引了大多数人的视线,连正在试图用竹签串面包烤的雷狮也懒懒地抬了下眼。仿佛验证埃米的话似的,金正对着手上蹿起小小火苗的牛奶袋疯狂吹气,火倒是被及时止住了,格瑞也终于默默地往旁边移了几厘米。


“没事没事!”鲜活的反例本人倒是不甚在意,冲正安安静静望着他的卡米尔摆摆手,“哈哈,你继续,不要在意我。”


“……我猜测,他们是需要依附黑暗植物汲取力量。”卡米尔颔首,接着向雷狮汇报起来——虽然这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分析,但他到底还是习惯只对着一个人说话。


“所谓的黑暗军团,”雷狮嗤笑一声,“也不过是些虱子罢了。”


“不止是黑暗巨树,那些侵占了凹凸星的植物,它们身上……”安迷修顿了顿,找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是有别于元力的力量,也许这些不断冒出的黑气就是‘养份’。”


“既然如此,”一直保持沉默的嘉德罗斯终于开口,“如果蝼蚁需要洞窟,那就把洞窟都铲除。”


“没用。”格瑞反驳道。


“我知道,但总比当懦夫强,”嘉德罗斯攥了攥拳头,他虽然不打算再用武力解决一切冲突,却仍旧认为和格瑞用武器交流是最好的主意,但显然现在情况并不能容许任性,只能冷着脸刺过来一道狠戾的目光,还是让了步,“算了,拿出你的理由。”


“如果黑暗植物是根源,那么你说得对,”格瑞用手上的树枝点着面前自己刚刚画出来的示意图,他说着微微侧身,避开歪过来看图的金,“但万物存在流动,黑暗军团的力量来自黑暗植物,那么黑暗植物的力量来源于哪里?”


“还存在其他的能量供给,”安迷修迅速反应过来,“这样的话,那力量就来源于……”


“凹凸星?”


“哦?那我们下一步是要炸星球了?”


“我怎么感觉我们上了一条贼船……”


一时间议论四起,有认真在分析的,也有趁乱开玩笑的,还有在喟叹的,等这一波嘈杂过去,格瑞才肯定了嘉德罗斯的猜测:“是的,凹凸星,如果凹凸星正是供能的源泉,那就说明——这里正在异化。”


于是带头讨论的几个又纷纷卡了壳。


不是没人想到这个可能性,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都经历过层层生死,走到这一步多少也对真相进行过自己的猜测,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各种糟糕的预想。缄默不言的原因不是格瑞先一步说出口,而是通过不约而同的沉默,确定了所有人几乎都有过同样但不愿成真的猜测。


凹凸星正在异化——这几乎是只有神才有可能左右的事态了。


“这股力量越来越强,就像种子慢慢发芽一样,”卡米尔直接无视了现场快结成块的气氛,他也并不打算说什么振奋人心的话,带头直白道,“暂时是没有办法的。”


“有办法!”


金突然勾了勾手,格瑞会意,把树枝递到了他的手上。


“格瑞的意思是这样吧,凹凸星、黑暗植物和黑暗军团,他们构成了一整个链条,”他说着用树枝点了点沙地上对方刚画出的简笔画:一个圆、一丛草,还有几个火柴小人,很有格瑞一贯懒得浪费表达时间、却又能让人一眼看懂意思的风格。


他紧紧抿起嘴唇,好不让笑意漏出来,握住树枝微微使力,从小人处连了长线至圆圈,看了眼格瑞花在圆圈、草丛、和小人之间的两个单向小箭头,干脆又补了几笔,勾勒成一个小烈斩的形状。


于是这个示意图大致变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形状。


“凹凸星的异化一定是有原因的,从开赛到现在,多出了被我们暂时称为‘黑暗’的力量,就像卡米尔所说的——”他抬头望向被点了名的男孩,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点头后继续下去,“虽然和我们的元力不一样,但我想也应该有共通之处吧!”


“能量循环?”格瑞皱眉。


“同样是‘养份’,凹凸星给黑暗植物,黑暗植物再给黑暗军团,最后黑暗军团促进凹凸星的异变,”金解释道,“就像登格鲁星养育登格鲁星人,给大家干活的力气,我们再用这些力气挖出矿石,而正是矿石促进登格鲁星的运转一样。”


讲到这里,金便停了下来,很有耐心地等大家做出反应。


攥着那根细细的树枝,目光在一张又一张不同神态的面容上经过。他的意见确实在被好好思考着,毕竟自那场战斗之后,即便自傲如嘉德罗斯,也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从前的眼中的渣渣,祖玛则一向以嘉德罗斯的想法为重;以雷狮为首的海盗团三人虽态度依旧捉摸不透,作为主要沟通负责的卡米尔好歹也会给金一定的面子;安迷修一贯乐于倾听他人看法,艾比埃米姐弟就更不用多说,而剩下的人,早都是他过命的伙伴了。


尽管如此。


只有格瑞注意到他把呼吸放得很轻很轻,只有格瑞发现他的目光在快要移到自己时硬生生刹住,也只有格瑞知道金的最后一句说得其实含糊不清。


维持登格鲁星运转的,确实是作为劳役成功移交“神”的矿石——更是登格鲁星人未寒的尸骨。即使是生来就习惯于干重活的人们,说到底也都是血肉之躯,长久的劳碌日夜积攒与年复一年渐渐增重的劳役,往往在无形之中压垮人们的灵魂,时常有昨天还在谈笑的人,明天就会彻底失去色彩,一头栽倒在不属于他们的那片矿石中,为不知何处的神明燃烧尽仅有一次的生命。


远在格瑞还停留在登格鲁星的时光,金对此也从不避讳,更不会费心向他隐瞒这样的残酷,这在格瑞看来几乎完全等同于自己的想法: 不多做无用事、更不抱无用的希望。


——在性格极端差异的天平上,他们竟然也能找到一致的平衡。


他明白金的轻描淡写,也坚信对方说“有办法”,就是一定有办法。


“你是说,凹凸星内部存在同样的循环,很好,”雷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神却半点锐意不减,“但——我需要一个足够的理由,否则我不会为此付出任何筹码。”


“在下能够明白你的意思,如此下去,黑暗力量的恶性循环终究会积累质变,”安迷修依旧表达了认同,“在座的人大都有自己的想法,但都难以得到印证,既然没有头绪,不如先考虑这样的猜想如何?”


“可是黑暗植物的活动按道理来说在一天天增强没错吧,但今天只有一棵暴起,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凯莉似笑非笑着,晃着手里不知从哪摸出来的棒棒糖,指了指身后的树林,“你该不会忘了这一茬吧,好像有人还为你冒了个险来着,哎呀,谁呢......”


这话中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一时间连佩利都暂时放弃了手里的面包串,格瑞已然习惯凯莉时不时的恶趣味,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一众目光的洗礼。因为注意到了金的元力波动而临时改变了出刀方式,这种程度连凯莉都能一眼明了,金更不会无所察觉,但凯莉这时突然重提巨树之战,绝不只是为了简简单单的调侃。


本来正愁眉苦脸思考着雷狮所谓“说服”的金,几乎是当即下意识转过头来,和格瑞的视线交叉了一瞬,一拍大腿恍然道:“因为是今天!公转完成了一个周期,凹凸星的元力循环也完成了一个周期,这样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凹凸星异化!”


“元力循环和使凹凸星异化的黑暗力量循环互相制衡。”格瑞替他补上因为思维太过跳跃而省去的部分。


“所以你说的办法是什么?!”嘉德罗斯终于忍不住了,甚至特意唤出了大罗神通棍,往地面狠狠一锤。安迷修眼神一厉,艾比条件反射似地挡在了埃米身前,海盗团的众人几乎没什么反应,雷狮甚至有点跃跃欲试要把锤子唤出来对峙一下的意思。


“嘉德罗斯!”格瑞沉声道。


“我想听的是解决办法,”嘉德罗斯不悦道,“你难道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不如我来猜猜,因为异化进程延缓了,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就一定可以找到办法——是这样吗?”


“...诶?”金仰着头望着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席的嘉德罗斯,愣了愣之后比出一个大拇指,“确实没错,我想说的就是这样!”


“我走了。”嘉德罗斯脸色铁青,转身欲走,一旁的雷狮一边朗声大笑一边大力拍着佩利的后背——这人刚刚被面包呛住了。


“那......”金有些无措地望了望祖玛,“呃,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该说新年快乐?”


“嘉德罗斯大人,过了今晚,就是新年了,”祖玛轻声说道,“只有今天才有这样的机会,您之前说....”


“行了。”于是嘉德罗斯还没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重新坐下了。


“我还没吃饱。”他说。 


“哎呀,今天都怎么了?”凯莉饶有兴味地打量起来,“这儿不会还有第二个喜欢看星星的人吧?”


嘉德罗斯闻言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但也并没有要否认的意思,倒是格瑞难得碰了碰金的肩膀:“别在外面待太晚。”


“等等格瑞,”金刚咬了一大口面包,被这么猝不及防一碰,差点上演和佩利一样的悲剧,口齿不清地叨叨了一堆,在格瑞漠然的注视下终于选择闭嘴好好咽了下去,“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他得到了一个“这还用多想吗”的眼神。


“喂,呆头鹅,”凯莉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歪过头去向安莉洁招收,“你究竟和多少人说了那套鬼话?”


“新年之际的星星是愿望的象征哦,”安莉洁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自动忽略了她的问题,而是指了指天空,“凯莉……如果不相信的话,为什么不听听星星的声音呢?”


“比起信天,当然是信自己更合适,”雷狮笑道,他双手圈成喇叭状,仰头朝夜空大喊了一声,“喂,创世神——我想要一罐扎啤——”


“看,什么都没发生,接下来我是坐在这里等啤酒从天上掉下来,还是去打劫仓库更快?”他摊了摊手。


“恶丨党,”安迷修提醒道,“请对安莉洁小姐尊重一点!”


“不就是许愿吗,”凯莉失了兴趣,叹了一声,“本小姐才不需要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不是的,”安莉洁丝毫没觉得自己被冒犯似的,只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那个词,“‘愿望’和‘许愿’是不一样的。”


“是这样吗?”金原本一直在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眼神却在听见这两个名词时忽地亮了起来,拿起面前的一只面包,“‘想吃面包’是许愿,但‘面包’是愿望,对不对?”


眼看安莉洁点了点头,于是金像得到了什么莫大的认可一般,从格瑞和凯莉的背后蹿了过去,绕到安莉洁背后欢欢喜喜地举起手张开五指,后者先是愣怔了一瞬,随后试探性地用拳头碰了碰金的掌心——在场的人大概一半以上都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击掌。


而格瑞则和凯莉对视了一眼,在互相都没看懂彼此意思的情况下,还是难得地认为对方是现在唯一一个能理解自己感受的人。


“说起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很久了,”金揉了揉脑袋,“如果没有凹凸大赛,大家会想过什么生活?”


“金……”安迷修苦笑一声,似乎是觉得他太天真,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视线却被探身去听姐姐说话的埃米吸引了过去,正窃窃私语的姐弟没有发现安迷修深深注视着他们的目光,而是由艾比率先给了回应。


“当然是带着埃米到处流浪,反正有我在,哪里过得都不会太差嘛,至于其他的,”女孩用肩膀撞了撞埃米,“让衰仔多听听你姐的话好啦。”


“我什么时候不听过……”埃米反驳。


“在下会选择在各个星球之间游历,践行骑士道,”看着两人重又闹腾起来的安迷修,也坐直了身体,正色道,“希望不负骑士之名。”


“愿望说出来就不会实现咯。”雷狮调侃。


“那就是你喝不到扎啤的原因。”安迷修也回击。


“又开始了……”凯莉脸上的神情是大写的无聊,但迫于今晚轮到她守夜,现在没有告辞去睡觉的选项,于是撇了撇嘴也加入了讨论,“如果没有凹凸大赛,当然就是去别的地方找乐子呗。”


嘉德罗斯骂了一句“无趣”,很快引来了凯莉和雷狮就他留下来的原因之可疑的联合逗趣,于是嘴仗就此打响,祖玛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斗,安迷修很快也被波及,秉承着讨伐恶丨党保卫小姐们的原则在嘉德罗斯和雷狮的立场两边反复横跳,气氛一时不受控制地热闹起来,嘈杂中还夹杂着佩利后知后觉的一句“那我要当老大!”。


金已经结束了晚餐,但一反常态没有跟着闹到一起去,而是托着腮帮子围观了好半天,直到格瑞清清楚楚地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才转了身面向对方,早有预料般等待着自家发小开口。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格瑞垂眼端详他的面色,用拇指轻轻抚了下金脸颊上已经结了浅痂的伤口,“你明白凹凸大赛不会不存在。”


“是啊,”金则抬手抓住格瑞的手腕,回应似地将他的掌心翻过来,露出指腹常年握刀积起的厚茧,眼眸在夜空下亮晶晶的,“我清楚。”

 


金不知道那三天是怎么度过的,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这群个性迥异的参赛者,怀揣着各自的目的聚集到了一起,就这样踉踉跄跄地重新走了起来。


“总要有人站出来,仅此而已。”——格瑞是这么说的,但对更多细节选择闭口不谈。


挫败、不振、失望、怀疑……这些难以避免的情绪就像无法屏蔽的杂音一样冲撞着每个人的心里的耳膜,在金失去意识的时候,他仿佛还能依稀听见沉寂了许久的周遭突然爆发出不知来自于谁的怒吼。


这场比赛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


耗尽元力的那一刻,脑海里依旧在盘旋着数不清的问题,思考很快便被无尽的意识海取而代之,他在其中独自漂流许久,一扇又一扇寻找可以打开的门,来时路尽数改变,前路却又铺满未知,永远没法预知是否走着走着就会失足坠入海底的万丈深渊。


“任性需要代价。”有什么人在意识里如此说道,“作为解开封锁的条件,收取一点点时间——也不算过分吧。”


他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那个声音却在念念叨叨着“时候未到”,只是笑盈盈地观察金一切的动作,在他每每好不容易要浮出海面时一个响指唤来浪花,轻轻柔柔地重新摁回去。


总是如此。


规律应该被遵循,约定不可被反悔,金早在很久以前就懂得这个道理。可是——


大家都还好吗?大厅的情况怎么样了?还有……


你。


“你知道吗,”那个声音调笑着打断了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不会为任何事态而波动,也许只有世界走向终结,才会让他皱一下眉头,“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存在它的自有轨迹,其中‘人’和‘人’是最容易交会的。”


“正因如此,也是最难并行的。傻小子,你知道‘伙伴’有多难——那就让我看看吧。”


这一次区别于以往,他醒来的时间似乎要比以前早了一些,那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步,于是当金终于掀开沉重的眼皮,见到的竟然是在他身边睡着的格瑞。


呼吸粗重,眉头皱起,又不安地翻了个身,和小时候做噩梦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甚至没察觉到身侧的人已经睁开了眼。金脱了手套,轻轻搭在格瑞的额头,彼一覆上,对方便猛然睁开眼,眸中残余的波澜一瞬间化为平静,问了一句“醒了?”,声音听起来丝毫没有一点刚从睡眠中醒来的迷糊。


睡得不好。


只有在那一刻——金回忆起来,就在那一刻,他意识到他们多么需要一个梦,一个以“如果”开头的梦——即便现实永远没有如果。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几乎在格瑞抽开手的同时松了手,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我也知道没有如果,可还是忍不住想……如果真的能找到拯救所有人的办法,大家的未来是不是也会像他们所期待的一样?”


他问的不是如果一切没有发生,而是如果一切被拯救,真正值得奔赴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得到什么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见问题的人,在那一刻心里是否有过哪怕一秒的假设。


“那你呢。”格瑞无声地叹了口气,金知道这是他不打算反驳的意思。


“我啊……”金倒是犯了难,苦着脸东张西望地寻找起灵感,最后在抬起头望向夜空时慢慢收敛了笑意,似乎有什么吸引着他看得出了神,向后一步步后仰身子,似乎自顾自地挑战起怎样才能看到更远的天空,最后干脆躺在了地上,张开双臂朝格瑞摆动起来,“我想的当然是今天晚上有好多星星!格瑞你难道不想看吗?”


格瑞默不作声,只瞥了眼四周。晚餐后短暂的吵闹早已结束,不少不需要轮班的人已经先一步回了帐篷,今晚负责值夜的凯莉和安莉洁不知何时也已离开去巡视营地边缘。


“一小会都行嘛,”没得到回应的金是闲不下嘴的,“在登格鲁星可没有这种机会!”


“走吧。”


“不然陪我说说话也可以——诶?”金的自说自话还没结束,闻言一骨碌翻起身欢呼,“太好了!”


“安静点……”


格瑞从仓库里临时找出了一张崭新的野餐布,没人明白为什么大赛系统的物品订购会有这种与杀戮斗争格格不入的东西,也许大赛主办方自己也不会想到,比赛时期鲜少有人订购的物品竟会在凹凸星崩坏之际被拉出来派上用场。


野餐布被铺在他们的帐篷边上,正巧能够挡住一部分夜晚的寒风,金则从帐篷里把两床毯子抱了出来,于是两个男孩就这么一人披着一床,就地坐了下来。


看着流淌的星河,格瑞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这会被称作神迹了。


“对了,”


金突然往天空的方向抓了一把,手腕抖了三下,他似乎是想再靠近格瑞一点,却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只是把停在半空中的手摊开来,“给你猜一个谜语!”


他得意洋洋的模样活像个正在表演的魔术师,等待着他唯一的观众给予答复,哪怕只是露出一星半点的欢喜,都要快活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金,应该是这样,”格瑞却摊开手,在自己的手心慢慢画了一颗星星的形状。


和大多数人不同,对格瑞而言,“睡觉”并非恢复精力的最佳方式,其中一大部分原因得归咎于经常被噩梦纠缠的儿时,梦里尽是可怕的未来——虽然长大后也别无二致,只不过“未来”变成了“过去”。现在想来,那是守望一族能力展现的端倪,但对于那时的他确实相当难以忘怀的坎。


在守望星,人们从不会许和“看星星”有关的愿望,毕竟繁星就和白天的云朵一般普遍,落进每一个夜晚里。而母亲总是在睡前坐到小格瑞的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从夜空中抓一把,再晃三下手腕,在他的手心画一颗星星。


“握着星星,它们就住进梦里来了,”她微笑着,温暖的双手覆着儿子小小的手背慢慢攥紧,似乎所有的噩梦真的只是个轻飘飘的梦,只需要最温柔的星光便可以轻松盖过这黑暗,“格瑞就不会害怕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所有人平静地迎来了他们最后的未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人为他摘星星——直到金得知了这个秘密。


因此他一直都清楚金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一天。


“我明明每次都很小心,难道你都醒着在吗?”金哀嚎了一声,鼓着腮帮子,懊恼得就像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大肥皂泡泡一不小心被提前看见了似的,“不过格瑞也从来没告诉过我最后一步是什么,我就……”


“不对,别问我别问我!”察觉到格瑞的目光,金忙疯狂地摆了摆手。


压根不用问。格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金的聪明劲简直是世界上最玄乎的东西,时有时无。明明猜到了自己没睡着睡着,偏偏就反应不过来那时发生了什么他肯定全都知道——不过是学着记忆中格瑞母亲的描述,偷偷摸摸着给每次噩梦惊醒过后的他一个安慰。


其实格瑞已经想不起来妈妈的事情是自己什么时候告诉金的了,但细想过来,是金的话好像理所应当就该知道这些,知道所有的事,无论是他说过的还是没说过的。


何况两人之间本就存在一个应该定义为金单方面胡闹的赌约,几年来对方可靠着这个约定钓走了不少秘密。从格瑞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那时还算陌生人的金的要求起,他就被这个约定套牢了——如果哪一次没有按时回到登格鲁星,就要告诉金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


第一次交换了名字、第二次分享了喜欢的食物、第三次聊起了家人的厨艺……慢慢地,不告而别全都变成了如约而至,但故事却也没再缺过席。


毕竟金在如何让他没法拒绝这件事上天赋异禀。


……这绝对不是他的问题。


“格瑞——你在想什么?”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讲个故事呗……”


这次是你欠我——格瑞很想这么提醒他。


金今晚的贸然出手到现在都让他觉得后怕,对方自昏迷醒来后就受到了不少参赛者的特殊关注,原因并不只是一个人终结了那场战斗,而是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无时无刻不在横冲直撞的元力波动,不稳定往往标志着易失控。在还没有弄清内因之前,最好的维稳方法就是尽可能不要爆发性使用元力,而矢量缠绕则毫无疑问在被禁止的范围内。


活蹦乱跳了一晚上的男孩现在倒终于显现出几分和经历相符的安静了,也不急着让他回答,只百无聊赖地伸手捞了块小石头,往不远处的小土堆上投过去,见没有回弹,又捡了第二块继续丢过去。大约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抱着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小团坐着,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他其实已经很累了,仿佛连闹着让格瑞讲故事也只是疲惫下无意识的行为。


“想听什么?”于是格瑞决定把那些麻烦事都暂时扔到一边。


“你想说什么?”金反问,但很快又被两个人莫名其妙的互相谦让逗笑了,揉了揉鼻子含糊道,“那就继续说爸爸妈妈的故事吧,比如……诶,格瑞知道他们是怎么求婚的吗?”


“求婚?”不解的表情今晚第一次出现在了格瑞的脸上。


“对啊,求婚,”但金此刻没空欣赏发小难得的疑惑,因为他的眼睛瞪得更大,“那是结婚前必须要有的仪式,就像……如果我拿着玫瑰花对你说‘我们结婚吧’,那就是求婚。”


格瑞短暂地沉默了一会,不得不承认他的游历虽然不能让他接触到所有守望星之外的文化,但也直觉金说的绝不是什么好比喻。


“如果你说的是建立家庭之前的仪式,”格瑞试图理解,并努力从他们俩共同的词汇库里找出什么能解释的办法,“我们没有‘结婚’的说法,守望一族重视承诺与约定,一旦决定与谁共度一生,就永远不会改变,没有典礼,也没有契约。”


“那要怎么证明呢?”金的困意消了大半,显然守望星的文化要让他更感兴趣一些。


“大概……”格瑞闭上眼,思绪飘回到很久以前,即便如此也只能捕捉到再细碎不过的东西,“每天的热牛奶,晒好的有太阳气息的被子,惯例的一起阅读?”


他知道金问的是“爱”,但自觉越说越笨拙,最后识趣地闭了嘴,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他还没和谁共度过一生,当然没法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也不知道现在为难他的究竟是金还是自己。格瑞难得心虚地避开金好奇的视线,转而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手掌,总归是不喜欢看到金失望的模样。


“虽然好像都是现在很难做到的事情,”意外的是,金相当大度地接受了这个答案,“但是好棒啊!”


格瑞在内心松了一口气,他有时候差点忘了金比自己年纪要小,论不懂的程度,他好歹还能是勉强能糊弄糊弄对方的水平。


“……还有摘进对方梦里的所有星星。”于是他补充道,“我听妈妈说过,要确定与某个人共度一生,会有一个小小的仪式,但没有特殊的规定,具体什么样,没人说得清。”


“既然没有规定,说明心意到了就可以嘛!”金勾了勾小拇指,“那这样也算吧?”


格瑞默然,竟然也伸了小拇指去勾住他的,晃了晃。


“不算。”他说。


于是金脑袋上那无形的毛茸茸耳朵仿佛一瞬间耷拉了下来。


格瑞无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触碰天空,做了个抓了一把什么的手势,握在手里,手腕抖了三下,最后点了点金的眉心——大约是对这个动作太熟悉,对方猛地激灵了一下。


“这个算。”


“格瑞,”金顿了顿,抚上额头刚刚被触碰的位置,扭头看他,“如果星星代表着愿望,那愿望到底是什么呢?”


“所希望的、所爱着的,”格瑞毫不犹豫地回答,“一切美好但也许触不可及的事情。”


是他再也回不去的过去,也是他努力奔向的未来。


“所以说毕竟是格瑞嘛……”金喃喃道,很快又笑了起来,“这种事果然还是最合适放进梦里啦。”

 


金蹑手蹑脚地一个人溜出帐篷外,他自认这次潜行做得相当不错,因为格瑞完全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


他要去向安莉洁道谢。


“在那一天就会实现的,你的心愿。”那天见到他时,安莉洁突然如此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我的心愿是什么?


金想了很久,直到从凯莉口中听见“数星星”时,从前好几次偷偷摸摸的行径才终于不讲道理地冲进了脑袋——他目前最希望的,好像就是格瑞能睡个好觉。金从来都不是个贪心的人,如果遇上了好机会,当然要用来实现最小最实在的事。


雪花在他探头到处寻找女孩的身影时先一步到来,停留在半空中,在金注意到它的瞬间四散成星光般的冰晶。


流转的星河倒映着澄澈的蓝眸,他站在星空下,每一颗都仿佛真的可以摘到,但实际上全都很遥远。金望着夜空出了神,最后也很认真地抓了一把收进怀里,捂在胸口静悄悄地钻回帐篷里。


“我也给你摘星星了,”金嘀咕着,望着睡梦中的格瑞,突发奇想地萌生了一种想要伸手想揉一揉他的脑袋的想法,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使是睡着了的格瑞,警觉也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八成一摸到头发就会惊醒。


但出于从前的经验,如果是他轻轻地碰一下,结果最多也只是偏头躲开而已。


“……你要数好了。”金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握紧手心,抖三下手腕,最后偷偷地点在了格瑞的眉心,如同从前做习惯的每一次一样。


——然后整个人顿住。


这一次格瑞没有躲开。

 


「星星住进梦里了,那就睡个好觉吧。」

「还要迎接很多白天呢。」

-end-


「所念皆星河,星河美好但触不可及

只能在夜晚放进梦里,醒来再接着负重前行」

一开始想写的只是最后的互相摘星星……按照(我瞎定的)守望星的规矩,这就算是“小小的仪式”啦,我宣布你们要共度一生!

喜欢凹凸里的很多角色,所以这一次私心让能出场的都出场了,除了瑞金都是友情向,我喜欢大家都是好朋友!

其实算是一次新的尝试,想知道如果是在一个压抑的背景下约定终生,会是怎样的感觉,最后可能还是没有达到预期,但是我努力了!(叉腰)。背景的设定稍微费了点脑子,希望能在文里解释清楚啦……

最后谢谢天天听我叨叨和给我灵感的朋友们,我爱你们

祝各位新年快乐,happy 牛 y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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