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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好朋友嘛!

【瑞金/星露谷paro】自春日的樱桃树起

 ·没玩过游戏也不影响阅读

 ·bgm:Stardew Valley Over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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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

“要搬走了?”房东问。


“是的,要去很远的地方,”金从一叠空纸箱中抬起头来,“昨天已经递交过辞呈了,领导发了一通大火呢。”


“谁不得跟你发火,”房东只瞥了他一眼,“这好好的工作,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差事,辞了?听我一句劝——别总想着出人头地,仗着年轻就可以挥霍青春,以后到三十岁了,首付都付不起,后悔的还是你自己。”


“不是那样的,”金原本正把一堆杂物放进纸箱,闻言忍不住直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额角刚才在书房蹭上的灰尘,“我只是觉得……”


“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管你们年轻人在想什么,房租记得结清就行。”但房东懒得听他多说,似乎只是把这样无意义的唠叨当作一种任务,裹着大衣缩回那套几乎十年如一日的居家服里,摆摆手,拖沓着棉拖鞋上楼去了。


“有劳您这么长时间的照顾了!”于是金扯着嗓子在后面这么喊了一句,即便房东从未对他有过什么称得上“照顾”的举动,这几年下来,顶多能算得上是“相安无事”。但他此刻确实打心眼里想要抒发一种感激的情绪,也许这是源于他对别人一贯的善意,又或者是因为他对别人的期待值也从没太高过。


房东没有回应,但金并不在乎这些。他回头去看客厅里的几个纸箱子,托着腮在脑海里计算起来:满满三箱子的衣物——听起来挺多,实际上很多都是已经穿不上的旧衣服;一箱生活用品——洗漱用具,还有雨伞充电线一类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兴许还有没收拾进来的东西;一箱子书——大多是虚构小说,他大学时也曾兴致勃勃自己试着写过一段时间,最后因为找工作而不了了之;一箱杂物——无法分类的东西干脆就直接往里扔,上学时的奖状、攒下来的一袋空笔芯、昨天辞职后闲着无聊跑去抓的一只企鹅娃娃、甚至还有他前阵子因为疯狂加班而疏于照顾的那盆多肉,现在几乎奄奄一息了。


以前从没察觉,直到真正收拾起来,金这才发现自己平时的生活简单得过分。这说是搬家,其实看着阵仗,不过像是一场远途旅行而已。他的东西不多,放进箱子时打着什么都想一起带走的主意,箱子封上后却又觉得什么都没那么重要。衣服可以直接打包送去捐掉,生活用品大概一只旅行背包就能装下,书不用搬走,寄去新的住处就好。


可是寄,又要寄去哪里呢?


他嘴上说要去遥远的地方旅行,实际上,金连一个真正的目的地都没有。他分明今天就要离开这个居住了好几年的出租屋,下一步还迟迟没有定好落脚点,此刻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却油然升起一种突兀的预感,大约就像什么东西真正迎来了结束。就像小时候他学着那些故事书,有模有样地在一本相册的最末页写上了一个“完”字,姐姐却说应该写“未完待续”才对。他那时拿着笔,认真地思考了很久原因,最后得出结论,自己要找一个新的相册。


于是金盘腿坐在了杂物箱前,一件一件翻动起箱子里的东西,找出了那唯一一本有姐姐出现的相册。


相册被搁置了很久,翻开时他的指腹都蹭上了好些灰,但内页依旧很干净如初,只有尘封着岁月记忆的相片有些略微泛黄。金先是低头看了看双手,最后选择笨拙地用没染灰的小拇指翻起页来。整个相册里,姐弟俩的模样从头至尾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也许是因为它本就不大,容纳的照片也少;或者是因为从他们得到第一台相机,再到秋离开,日历总共也没有跳过多少页。


现在不是追忆过去的时候,因此金很快翻完了相册,却看着最后一页小时候自己写的“完”字发起呆来,好奇起自己为什么没有听姐姐的话把字补齐,皱着眉头企图跨越空间理解曾经的自己,半天,无果——小孩子的心思果然是很难猜的。


想通了这一点,金当即很豁达地原谅了自己,而另一只原本正有意无意地抚摸着内页的手,像作出了什么答案一般,从夹层中抽出一封叠好的信件。


 

「……给我独一无二的弟弟:


我将这封信封好了送出去,但我不知道它会以怎样的形式交到你的手上,也许它会躺在你的信箱里、被风留在窗前、被一只鸟儿衔来、或干脆只是一声电子邮件的“叮当”……我相信你如此期待着。任何一种未知的方式都会令你兴奋,生活总是要充满惊喜才好,对吧?下一次见面,记得要告诉我它是如何到达你手上的。


现在,好好听我说吧。如果现代生活的重担令你喘不过气来——即使我知道你总是无所畏惧,但如果某一天,你感到生活如同挂钟腐朽的齿轮,年复一年,缓慢重复;日子逐渐暗淡起来,满脑子等着去尝试的奇思妙想也不得不全数妥协于空虚。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亲爱的弟弟,你就可以打开这个礼物了。」


……

如果你在读这封信,一定是你知道这个时刻该来临了。


很久以前,也有这样的一个瞬间启发了我。我发现自己无法忽视这样的“灵光乍现”,人生中总要有那样一场遥远的旅行,去追寻我所认为的最重要的东西,对你来说也一样。那就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以及人与人之间最原本的联系。所以我离开了那座城市,找到了真正属于我们的地方。


我将那块地的契据放在了信封里,那里寄托了……所有的思念和羁绊:登格鲁农场,它坐落在星露谷,位于北海岸的凹凸镇。它将是你开启新生活的完美之地。


这是我最珍贵的礼物,我知道你永远会理解我的,无论是告别,还是远行。我亲爱的弟弟,祝你好运。爱你的,姐姐。


对了,记得代替我向丹尼尔问好,好吗?


 

 【第一年 春】


巴士很小,总共只有十六个座位。金绷直着身子坐在最后一排,越过几排座椅的靠背,盯着司机的后脑勺出神。


搭上这趟车着实不容易,毕竟对他而言,从发达的一线城市来到这样一个遥远之地的难度绝不能和普通人相提并论。原本一切都该按照规划的路线顺利进行,可糟糕的方向感却把他完美的预计搅合得一塌糊涂。坐反一次地铁和拐错某个路口显然不是什么大问题,金却偏偏有着接连选择错误方向却始终对此无知无觉的奇妙天性,大约还是“地球是圆的所以怎么走都能走到目的地吧”的决心感动了命运之神,虽然多少走了一点点弯路,但大体的方向还是正确的。


——虽然由外人来界定,这弯路显然不止一点点,毕竟分明几天就能赶完的路程,金硬生生从冬天走到了春天伊始。


从大城市飞速的高铁转乘了慢悠悠的绿皮火车,从平坦的人行道变成了能踢起小土块的村路,从几乎无处不在的手机导航变成了口头问路,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在慢慢驶离现代,时代也随着脚步一同回溯。最终在步行许久后拖着行李箱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卡车,坐在车箱里从素未谋面的人那打听到了那个隐蔽的巴士站——金才乘上了这辆巴士,上车前甚至还拉着司机确认了好几遍目的地。


要去的地方是巴士的最后一站,因此金一路听了不少同车人的聊天,话题往往离不了上一年的收成与下一季要播的作物,但聊着聊着就干脆变成家长里短漫无边际的闲谈。大约是因为这附近的地带只靠这一辆小巴士出行,车上的人彼此相互都认识,因而每当有人上车或下车,车厢内都会响起一阵热切的招呼或道别,但这范围却意外地包括了对他们来说非常面生的金,就好像这是这样一辆狭小的乡村巴士里必须存在的礼仪。金对这样的氛围适应得相当良好,在接连收到了几句日常的问安后立刻入乡随俗,开始熟稔地随着车里剩下的人齐齐对下车的人道一句“回见”,仿佛早已是这里的一个居民般。


但就算气氛再热闹,也改变不了要去终点站的只有金一人的事实。开往凹凸镇的路途相当漫长,出于不好意思再打扰已经被自己叨扰了好半天的司机的缘故,他因此寂寞得抓耳挠腮,只好决议靠着窗户思考人生。可脑袋彼一贴上窗玻璃,又被它的剧烈震动狠狠地撞了回来,金这才真切地感受到方才一直被自己忽视的路面究竟有多坑坑洼洼。


他念叨起电视剧里那些靠窗动作果然都是骗人的,揉着被磕疼的脑袋看向窗外,一直嘟囔着的嘴在望见那一片绵延的青绿山脉时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极为夸张的“哇”口型。金握着车窗的把手一顿一顿地拉开窗,直到留出足够他探出脑袋的空间,才终于放过了自己的耳朵——由于窗轨发涩,滑动时发出的吱呀声实在有些不堪入耳。


巴士开得不算快,因此车外的风流动得很是温柔,正是合适让人大吸一口新鲜空气的速度。放眼望去视线没走多远就会被山川挡住,山顶隐约可见深深浅浅的云,远远的只能望见几个小黑点似的鸟没入云雾里,不知是飞得高还是已经飞过了山头。道路两侧没有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行道树,但金注意到了一棵长得昂首挺胸的歪脖子树,树枝上刚刚落下一只小雀,没等看清是什么品种,巴士就已经驶开了。金把被风带得遮掩住视线的头发顺到耳后,吹了几声不成调的口哨,随即搭着前排的靠背懒洋洋地欣赏起一度只存在于梦境里的景色。


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样安静的时候少之又少,更维持不了太长时间。好在他没等太久,终于看见了那座牌子,这标志着一段旅程即将迎来终点——或者是起点。


「凹凸镇 500M」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金很突兀地这么想道。

 


不像其他镇子的大门,凹凸镇的入口很简陋,仅仅是一块小木牌,刻着“凹凸镇”的名字,这里几乎没有什么远方来客,像他这样的毕竟少之又少,因此这样的极简确实合情合理。金拖着箱子下了车,打量起木牌上的字来。虽说镇名原本的字型就很方正,但刻字的人显然有一手好功夫,笔画干净不累赘,连拐角细节处都处理得十分完美。但这牌子上刻得虽规矩,却仍和电脑上能打出来的字体有一种截然不同的味道,换而言之,字迹像极了用特制的钢笔在木板上写出来的一样,灵巧而干净。


“嗨,你就是金吧。”忽然有人喊他,“到处看什么呢,臭小鬼,低头!”


“不好意思!”金四处张望的动作生生止住,依言低头去看面前的人。不是他目中无人,而是眼前这位来迎接他的人身高着实有点令人沮丧,和侏儒简直没什么两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矮人仿佛会读心一般跳起脚来,“我的年纪可比你这小鬼大多了,不许跟他们一样……呸,总之就是不能没大没小地叫我侏儒!”


“呃,好的好的,”金自然是个有眼色的,把快要出口的“我没有”咽回肚子,“我是金,来接管我姐姐秋留下的农场。”


“我是凹凸镇的木匠,叫我木匠人就可以了。我来接你去你的家,跟我走吧,丹尼尔镇长正在亲自给你打扫屋子。”


那人不满地哼了一声,说罢,也不管金来不来得及反应,转身抬脚就走。


“哎哎,木匠人大叔,”金拖着箱子几步跟上,“谢谢你来接我!对了,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


“问吧,我在这镇子上过了几十年了,还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门口的那块牌子……”金边走边侧过身子来,指了指刚才下车的地方,“就是那个刻着‘凹凸镇’的牌子,是谁做的啊?”


“噢,那是博物馆送来的,”木匠人瞥都没瞥一眼,就知道金说的是哪块牌子,“馆长刻的吧,毕竟那儿就他一个人。”


“这样啊,我知道啦,”金了然,也没再多问下去,背着一只手在身后偷偷打量木匠人的鞋子,高帮厚鞋底,这样的款式好像在城里还是蛮流行的,毕竟有相当一部分人都希望自己在别人面前看起来高一些。


“喂,小子,你认路吗?”木匠人蓦地喊他一声。


“什么?”正在揣测他的鞋底到底有几厘米厚的金不由得一震,“您不是在带路吗?”


“我当然在带路,带你去登格鲁农场,”对方似乎有点懊恼自己开启了话题,“但我在问你能不能认凹凸镇的地图!”


“对哦,”金一拍脑袋,“我忘记问了!嘿嘿,木匠人大叔你真的很厉害,连我准备去博物馆都能猜到。”


“什么,你要去博物馆?!”木匠人闻言,声音霎时拔高了几度,“一个忠告,建议你别打博物馆的主意,羚角酒吧也许都比那儿要欢迎你。”


“……诶,为什么?”金卡了壳,一时没反应过来木匠人这态度究竟是赞成还是不赞成,于是发出了到这以来数不清的第多少个问号,“为什么不能去博物馆,还有,羚角酒吧又是哪里?”


“先把农场打扫好吧!”木匠人叹道,细心地将路上一块可能会挡住金行李箱的轮子踢开去,“这是第二个提醒,你的农场也许和你的想象有略微的不同。”


“呃,略微?”


“我可以给你找一个不错的形容,”木匠人没有回答金的疑问,而是故作高深道,“吃过巧克力冰棒吗?噢,看你的表情,一定是个相当的爱好者,羚角酒吧那小子也许和你会很聊得来,不过我们得先回到正题。”


“您的意思是……肥沃的泥土?”


“答对了一半,”木匠人停下脚步,转身伸出右手的食指晃了晃,“下一个问题,你吃过脆皮冰棒吗?”

 


当丹尼尔重重地咳了一声以表自己的存在时,金已经对着农场发了好一会愣了。事实证明木匠人大叔大约是个乐天派,连比喻都用得如此清新,但前期心理建设得多么美好,后期见到实物时的落差就会有多大。


脆皮冰棒令人愉悦,但布满了杂草和土块的农场显然是一场不小的灾难。


登格鲁农场的占地十分可观,放眼望去,同等面积的地皮如果放进自己曾经居住的城市,应该能让他十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但眼下他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这个乍一看像个原始丛林的地方变成一个真正的农场。


“怎么了,金?”丹尼尔问。


“我对脆皮冰棒的好感突然就没有那么高了。”金连音调都耷拉了下去,但很快又自己提起了劲,“不过,大工程要开始了!”


“对了,我叫金,姐姐托我向您问好,”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跟丹尼尔——这位凹凸镇的镇长介绍过自己,忙伸出手去欲率先表达一下友好,不料对方全然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背着手转过身去。这怪不得镇长不懂礼仪,而是他们的身高差实在有些大。丹尼尔站过来的时候,那一块黑压压的影子直接照过头顶,金甚至有种自己晒不到太阳的错觉。


于是金将手又收了回来,当作无事发生,想起姐姐曾提过凹凸镇的镇长在全镇合影时以一己之力给他人制造了多大的尴尬,这么想来自己被忽视也不是什么惨案。但现在当然不是提旧事的好时机,因为丹尼尔又开启了话头。


“也问她好,你姐姐经常跟我提起你,”刚刚无情地无视了金的握手邀请的丹尼尔点点头,简短地进行了回复,更省去了介绍自己的流程,“很高兴看到你如此有干劲,但在此之前,我得先给你看看你姐姐留下的房子。”


顺着丹尼尔的视线,金终于把视线投向了那间占据不少存在感的屋子。和他一路在大巴上见过的房子一样,这一间也同样是间木屋,算不上多华丽,但光是从外面看起来就足够宽敞,连爬山虎都还没攀上房顶,也许供他和秋两人居住都绰绰有余。


“你好像很惊讶。”丹尼尔不咸不淡道。


“因为和小时候家里的老房子很像嘛。”被戳破了心事,金摸了摸脑袋。但好歹还是有些区别,记忆中的那间房子似乎还要更大一些,不过这间木屋看上去还有相当大的加建余地。


“你姐姐是花了心思的,”丹尼尔如此评价,“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赘述了。收拾妥当后,你可以休息休息,或者去镇子里走走,很多人对你相当好奇,毕竟很少有人搬进凹凸镇。”


他说这话基本是委婉地提醒金,作为新的住户,最好要和镇子里所有的人打个招呼。但即使不说,金自然也会把每户人家都跑个遍,这是他在来时路上就已经做好打算的事情。


至于要如何开始……


“那我现在能去博物馆吗?”金抬起头。


“你可以从其他人先开始,”丹尼尔回以平静的语调,他从怀里摸出一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地图递给金,“他从不出门。”


“星之杂货、紫牧堂、柠檬诊所——啊,这是木匠人大叔提过的羚角酒吧,”食指在地图上轻轻滑一个一个标示出来的地名,金则跟着念出来,直到停在地图边缘一个小小的地标上,“博物馆,找到了!如果把目标定在最远的地方,一路上一定也能碰到其他人的。”


大概是被金一根筋的精神打动,或者干脆认同了他的奇怪偶遇理论,丹尼尔不再坚持,了然地拍了拍金的肩膀,从这点来看他倒是比木匠人宽容许多。


“如果你走对了路,你会看到一棵结了花苞的树,”他说,“就在博物馆门口右侧,那是全镇唯一一棵樱桃树。”


 

等到金终于收拾停当,时钟上显示已将近五点。


凹凸镇的地形规划一点也不方正,但算不上复杂,对本地人来说,甚至闭着眼走都能毫发无伤地回到家门口。可这些弯弯绕绕得颇有个性的街道,却着实能给初来乍到的人带来不少麻烦。


金抖了抖地图,原地缓缓挪动了方向,使标志着农场的那一面靠着太阳的方向,“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他倒是没想到都等到大学毕业好几年了,竟然还有机会用得上小学的知识,好在地图显示从农场到博物馆只需一路向东,这就说明沿着大道卯足了劲走到头就能顺利到达。


大约是到了饭点,一路倒也没遇上什么人,这使得金一早就打好的问候腹稿硬是没了用武之地,闷得慌时恰巧碰上只偶然路过的小黄狗,这才有了机会和除他以外的第二个生物面面相觑。金眼睛转了转,蹲下身去说你好,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小家伙茸茸的脑袋,小狗汪汪了两声便跑开,这就算是打了第一个招呼。


天色慢慢趋暗,映在石子路上的影子也越拉越长,金一路紧赶慢赶,好歹是在太阳彻底落山时见到了那棵樱桃树。而之所以能判断那是樱桃树,全是因为丹尼尔临出发时那一句交代,否则按这黑暗中若隐若现的模样,只顾低着头看地图的金说不定真得一头撞上去。


从城市来的新任农场主没亲眼见过“樱桃树”,趁着正黑灯瞎火,他抱着像刚才撸狗的心态,准备上手轻轻摸一把那些花苞——会和姐姐养的那盆栀子花一样软吗?会像玫瑰一样带着细小尖刺吗?


然而金没有得出答案,因为他最后并没有去触碰花苞,有什么让他止了动作。天已经全黑了,金却透过樱桃树枝桠的空隙,望向那座建筑的方向不依不饶地注视着,用视线勾勒出它不明晰的轮廓,以及中央那扇暖融融的灯。


他确信有人刚刚喊了一声“金”的。


好吧,其实也不能确定。金弯下身子从樱桃树的枝丫下探出身去,终于看清了门前站着的人。


如果他再喊一次,我就一定能确定了。金这么想。


不过金可不会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几乎是在这个念头跳出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小跑到了博物馆的门前,道了声谢,便停在原地,视线在青年平静的表情和对方正撑着门的手间来回游移。


“你知道我的名字?”


青年垂眼去看他,不置可否,只是松了手没再挡着大门,任由他猫似的钻进了屋里。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进屋的准许,便当即环顾起这座目之所及之处几乎都是书的博物馆。金摸了摸鼻子,想到这明明该是个公共场所,他刚才竟然多此一举地向馆长确认自己能不能进门——不过确实是对方先一步挡着门的,如果他那时再不松手,金猜想自己也许会从对方的臂弯下一溜烟钻过去


这场景细想实在有些滑稽,于是他因自己莫名其妙的想象而畅快地笑出了声。


“金。”


他终于听见了第二遍,于是这一次应得很干脆,转过身去打量这位所有人都在告诫他不要贸然接近的馆长,这人年纪与他相仿,发带束着一头银发,一件旧款式的衬衫扣子扣到了倒数第二个,光是站在那里,就落了满身遗世独立的气息。他刚合了门,把一片夜色挡在屋外,此刻回身正淡淡地打量着金,对生面孔全然没有一丝惊讶。


“镇长给所有人发了邮件。”见金有所反应,于是他简短地补完后半句,当是回答了那个疑问,“两个月前,已经被我清理了。”


“我也没有说要看嘛,”虽然知道这其实是在对他到达的时间发表疑惑,但金心一横,权当自己听不出言外之意,“说起来,格瑞你……”


他顿了顿,偷摸着去打量被自己称作“格瑞”的人的神情,却撞见格瑞瞬间收回了原本坦荡荡的注视,转而绕了大厅的书桌前坐下,那应该是他平时呆着的地方。


“书上写着你的名字。”金吐了吐舌头,“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呢。”


话抛出去,却没了下文。格瑞只顾埋头翻书,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金讨了个没趣,于是找了一个新的话题,指着大厅中央那圈空荡荡的展示柜:“对了,这里明明应该是图书馆吧,为什么……”


“博物馆曾经起过一场大火,”格瑞却突兀地打断了他,“我们失去了所有藏品,现在这些书,也是我自己收集的。”


“啊,”金用力揉了揉头发,懊恼起自己刚刚的失言,“对不起!”


“已经很晚了,如果只是……”格瑞收拾起桌上的东西,说话间抬眼看了眼金的表情,发现这人好像是在真情实意地感到抱歉,于是送客的便话突兀转了个弯,“没事,如果你发现了有收藏价值的东西,可以送来博物馆。”


“没有问题!”金答应得干脆。


“嗯,那么……”格瑞收拾完毕,抱着书站起身来,刚要出口的“你可以离开了”不巧又被金欲言又止的模样截住,只好轻轻叹了口气,“还有什么事?”


“也就是说,我以后可以经常来了?”


格瑞眨了眨眼。


一向独来独往的博物馆馆长,并没有料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直白的问题,于是站在原地看似慎重考虑实则单纯发愣起来,食指有意无意地摩挲起书的侧脊——他尽量不让金察觉到这些小动作。


“樱桃花。”半晌,馆长抛出了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词。


“啊?”


“你很喜欢樱桃花?”


“……啊,”金怔了怔,才意识到这是在说刚刚自己被抓包的行径,“我没见过……所以总会好奇很多问题,比如樱桃树长什么样,它的花瓣摸起来有多柔软,还有这里的樱桃会不会更好吃什么的嘛!”


“不过,虽然没见过,”他笑起来,“但我好像也知道那会是什么样,所以,答案是我很喜欢。”


他说罢,有些忐忑地观察起格瑞的表情,自觉心情像极了学生时代交上了一份没按答题套路回答的语文答卷,虽然字字都是出于真心,但老师喜不喜欢,就是另当别论——真心话在从前的故事里不总是受欢迎,但也许在新的故事里,真话可以混杂进樱桃花里,换回一串樱桃果。


而樱桃树的主人站在他的面前,维持着两步开外的距离,嘴唇依旧像刚才那样紧紧抿着,但眉眼终于柔软了几分。


“那就来吧。”

 

他得到了一张门票。

-end-


其实是个有主线的故事()但尽量写成每一篇都单独出来的形式

附一下同世界观其他的:

设定 & 条漫

【第三年夏】与你目送夏日尽头

感谢您能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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